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nbsp;nbsp;nbsp;nbsp;“名册已经尽数被毁。”锦衣卫哽咽着说，“大火烧遍山庄，就连指挥使也殉职其……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岂料长治帝倏忽拍案而起，愤慨道：“你是说，东北叛军放火烧了雾隐山庄、十载名册尽数毁于一旦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锦衣卫愣了片刻，当即道：“是！东北叛军占据陵乐后，马不停蹄往雾隐山庄去，彼时陆指挥使正在庄中挽救近十年的新册，就同叛军撞了个正着。岂料叛军凶残至此，陆大人也以身殉国了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岂有此理！”长治帝喝道，“季邈犯下此等恶行，如何对得起其外祖死前殿上铮言！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他在这嗓子后猛地咳嗽起来，锦衣卫识时务地退出去，几位重臣连忙劝慰，叫长治帝千万保重龙体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长治帝被扶回座上，闭目平复了良久，方才凄声说：“朕……沉疴已久，早就重病缠身，时日无多了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殿内三人均跪下去，方沛文颤巍巍最后跪地，怆然道：“陛下怎能这般讲？那季邈犯下如是大罪，又怎可做君王？其必为天下人所不容！听闻肃远王近来龟缩军后，亦无主君之勇，甚至要其妻抛头露面。而您如今正值壮年，风波过后，依旧大有可为啊陛下！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方阁老不必再劝诫。”长治帝勉强一笑，“阁老为我朝鞠躬尽瘁，实乃大忠大义之臣。诸位请放心，若真有城破之日，朕为一国之君，必带小朗自戕于城楼，给忠臣与天下一个交代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三人呼声顿挫，皆呼道：“陛下，万万不可啊！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朕心已定，只是要苦天下百姓无端受此劫难，”长治帝环视三人，缓缓凄声道，“事到如今，朕也毋须再隐瞒。除却小朗外，朕其实还有一子，乃是孟妃所出，为避纷争养于宫外——若国将易主，朕的幼子，便……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还请陛下放心。”对方似乎是西北肃远王的儿子，名唤季邈。景人的名字毫无美感，不受扎雅[2]庇佑，阿苏特不喜欢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三年过去，阿苏特已经快要忘却那场耻辱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因而此刻，他虽然险些落了马，也只将其当做一时意外。他很快重新坐起来，握紧了两把弯刀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大景无人了么？”阿苏特通汉话，他睨视着季邈，有些生涩地说，“派你这么个毛头小子来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鄂源人生来强壮威猛，季邈仍就同他差不多高，双方在剑拔弩张中对视。少年将军闻言眯了眯眼，倏忽嗤笑一声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我记得你，”季邈说，“阿苏特，手下败将。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阿苏特瞳孔骤然紧缩，惊道：“不可能！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双方几乎同时暴起，钢刃擦枪过，砸出一连串令人牙酸的嚓响，阿苏特双刀齐砍，可季邈架着他，叫他难以再逼近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阿苏特陡然产生一种被戏耍的愤怒，他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下压，刃尖一寸寸逼近季邈的眼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你休想骗我，”阿苏特愤怒道，“那人是西北王的儿子——我了解景人，你们的皇帝拽着狗链，将所有景人都拴在各自的土地上，亲王的儿子尤其如此。他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！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雪刃离季邈眼珠只余堪堪一寸时，季邈不退反进、骤然发力，阿苏特不防，被对方直直掀下了马背，他连弯刀都差点脱手，勉强攥住时，发现自己的虎口已经被撕裂了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这是怎样可怖的力气！

nbsp;nbsp;nbsp;nbsp;他骇然仰首望向季邈，就在瞬间被长枪抵住了咽喉。季邈在马上，居高临下地望着他，单手摘掉头盔，森然一笑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“三年前，你就用这样的招数对付我。”季邈说，“过去这样久，你怎么毫无长进？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冷风肆虐，卷来战场间浓重的血腥。周遭四处都在搏杀，两军彼此牵制，无人能赶来营救阿苏特。他刹那头皮发麻，可战场经验到底丰富，在生死一线的逼仄间，猛然甩出了自己的弯刀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季邈瞬间旋枪而挡，他动作太迅速，将两柄弯刀都震飞出去，刀背斜掼插入泥中，阿苏特趁机要上马遁离。可惜季邈压根儿没给他这个机会，长枪横扫过，兀立战马扑倒前栽，彻底斩断了阿苏特的退路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阿苏特红了眼，咆哮间扑向季邈：“我杀了你！”

nbsp;nbsp;nbsp;nbsp;长治帝终于阖上眼，抬首示意自己乏了。待几人退出后，他望着窗外雨，看夜幕下阴晦的白玉阶。二十六年前他从缓缓攀阶而上，也曾意气风发、踌躇满志。可景和帝留给他的盛世只是表象，他做了盛世之君，发现盛世下真正挥斥的并非自己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灭世家是错吗？

nbsp;nbsp;nbsp;nbsp;简家远比天家还要了解大景，那么简开霁入朝为官，不是野心又是什么？国之忧患当除尽，这难道也有错么？

nbsp;nbsp;nbsp;nbsp;长治帝不觉得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他不相信表面的风平浪静。他的亲弟弟远守阳寂二十年，还不是没被磨平野心？那表侄季邈九岁入宫时便同自己不亲近，后来果然随他父亲，叛臣养出来的只会是叛臣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可他本应是明君！

nbsp;nbsp;nbsp;nbsp;他从景和帝手中接过这江山，从来对其殚精竭虑，那温泓凭什么敢说后人不会记得他的功绩！若城破之日他以身相殉，叫万万人得见，那么就算江山易主，新皇也堵不住天下悠悠之口，不敢抹去他的大义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继而佳话传世、幼子将来便可借势再夺江山。他之身死只是一时的失败，一时的退让——只要他还有子嗣，只要他以身相殉！他就能让自己为史书所载、为后世所颂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季明远与季邈的结局也就能注定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长治帝呼出一口气，他缓缓起身进了暗室，将世家谱系上的“温泓”二字尽数涂黑了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这盘棋还没下完，以死警世谁都做得。温泓，你才会是最后的输家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长治帝缓缓笑出了声。

nbsp;nbsp;nbsp;nbsp;苍宿相隔千里，纵使日夜奔行，至连明城时也入了二月。宿州近西南，此刻已是早春，白玉兰花开满城，过处小风也清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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